许宪春
　　在我国，绿色GDP核算问题引起了较为广泛的关注。有四个问题需要深入思考：第一，什么是绿色GDP？第二，如何认识在我国开展绿色GDP核算的重要意义？第三，如何认识绿色GDP核算的复杂性？第四，如何客观地评价绿色GDP？本文针对这四个方面的问题谈一些个人的思考。
　　一、什么是绿色GDP
　　当前，绿色GDP已成为热门话题。在2005年“两会”期间，就有多项关于绿色GDP的提案。但是，大家对绿色GDP的理解并不完全一致。
　　我们知道，对任何国家来说，经济发展都是非常重要的，没有经济的发展就没有一个国家的经济繁荣，没有经济的繁荣就没有一个国家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共同富裕。但是，经济发展势必会消耗资源，经济发展也往往会对环境产生负面影响。比如说经济发展势必消耗能源、消耗水资源、消耗土地资源，这样会导致能源总量的下降，导致水资源和土地资源的减少。经济发展过程中不可避免会排放各种污染物质，这些污染物质势必导致空气质量的变化、水质量的变化和土地质量的变化。
　　我们知道，GDP是很重要的宏观经济指标，有许多学者给予它特别高的评价。比如，著名经济学家萨谬尔森和诺德豪斯就曾经指出，GDP是20世纪最伟大的发明；GDP能使帮助我们判断经济是处于繁荣过程之中，还是处于萧条过程之中，是处于通货膨胀的威胁之中，还是处于通货紧缩的威胁压力之下。GDP能够帮助我们制定正确的经济政策，能帮助我们评价经济政策的效果，等等。它的确有很多方面的作用。但是GDP反映的是什么呢？它反映的是经济发展，没有反映出经济发展对资源环境造成的影响，在这方面，它暴露出明显的不足。
　　绿色GDP就是在GDP基础上，扣除资源消耗的成本和环境损失的代价，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经济发展对资源环境的影响，因此，绿色GDP在这一点上弥补了GDP的不足。
　　二、充分认识开展绿色GDP核算研究的重要性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国民经济获得了迅速发展，经济实力显著增强。但是，资源和环境问题也变得越来越突出。我们知道，虽然经济发展必然会带来一定的资源环境代价，但是有些代价是可以避免的或者是可以减少的。我们也知道资源是有限的，特别是我国很多资源处于稀缺的状态。例如，人均耕地面积只有世界人均耕地面积的五分之二左右，人均淡水资源只有世界平均水平的四分之一左右，人均林地面积只有世界平均水平的五分之一左右，人均森林蓄积量只有世界平均水平的八分之一左右，许多矿产资源人均储量都远远低于世界平均水平。同时，我国人口众多，环境压力很大。但是，我国的经济发展又是粗放型的、高消耗型的、高污染型的。2003年，我国的GDP占世界GDP的比重只有4％左右，但水泥消耗占世界的55％左右。所以有人说，世界上一半的水泥都倒在中国这片土地上了。在我们的邻国俄罗斯到处是森林密布的情况下，我国却到处是钢筋和水泥。我们的钢材和煤炭消耗也都超过全世界生产量的30％。我们的水资源非常短缺，但是水资源的浪费又十分明显。据统计，我国每万元工业产值用水量是先进国家的数倍。过度放牧造成草地沙化、草原面积减少；过度采伐树木造成水土严重流失；过度开发水资源导致江河断流，地面沉降；过度排放污染物质造成江河湖海、空气污染加重。
　　显然，一方面，我国的资源十分稀缺，环境十分脆弱；另一方面，又是高消耗，高污染，形成特别尖锐的矛盾，这样下去势必威胁到我国的可持续发展。但是，受政绩考核以及地方和个人利益驱动等因素的影响，有些地方仍然片面地追求经济发展，不顾环境保护和资源的合理利用。在这种情况下，推广绿色GDP概念，开展绿色GDP核算研究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三、充分认识到绿色GDP核算的复杂性
　　开展绿色GDP核算需要有三个方面的前提：第一个是GDP核算的基础，第二个是资源环境实物量核算的基础，第三是资源环境估价的基础。到目前为止，世界上还没有形成一套估价资源消耗成本和环境损失代价的好办法。很多国家都在研究绿色GDP核算，但是，没有一个国家发布绿色GDP数据，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估价十分困难。
　　资源有可再生资源和不可再生资源。比如森林是可再生资源，海洋渔类资源是可再生资源。我们知道，森林有自然生长的特点，但是，如果森林的砍伐速度超过生长的速度的话，森林的数量就会下降。海洋渔类资源也是这样，它能够自然生长，但是如果过度捕捞就会导致总量减少。森林、海洋渔类资源存量的下降会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比如森林除了蓄积木材之外，还具有涵养水源、防风固沙、维持生物的多样性等许多重要功能。森林大面积减少之后会导致某些物种灭绝。一种珍稀动物的灭绝，其损失的价值有多大？森林大面积减少之后会造成水土流失，江河泛滥，其损失的价值有多大？这些价值的估算是很难的。所以说，不要认为有了GDP，绿色GDP就能够很容易核算出来。
　　再来谈环境污染损失的估价。当经济发展造成环境污染的时候，例如空气污染、水污染、土地污染，要减少这种污染，或者把它恢复到原来水准，需要多大代价，并不容易估算。以云南的滇池为例。原先的滇池，湖水清澈、风景秀丽，现在的滇池污染严重，藻类重生，死水一潭。据说，云南省政府已经花了60多亿元治理滇池，只是略有好转。不知道要花多大的代价才能恢复原来的模样。所以说，环境污染损失的估价是很难的。因此，在充分认识到绿色GDP概念的科学性的同时，也要充分认识到实施绿色GDP核算的复杂性。
　　四、要客观地评价绿色GDP
　　首先，应当指出，绿色GDP只是可持续发展指标之一，它并不能全面地反映可持续发展。
　　我们知道，可持续发展是经济、社会和环境三大系统的协调发展，任何一个系统出现问题都会影响到发展的可持续性。绿色GDP是利用资源消耗成本和环境损失代价对GDP进行调整的结果，也就是说，绿色GDP只是考虑了经济发展过程中的环境的因素，只反映了经济与环境之间的部分影响，但没有反映经济与社会、环境与社会之间的相互影响。所以我们只能说它是可持续发展指标之一，并不能全面反映可持续发展。千万不要认为绿色GDP反映了可持续发展的所有问题，不是这样的。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题目是《正确理解和使用GDP》。在这篇文章中，我曾经指出，任何一个指标都有一定的适用范围，超过这个范围是不行的，夸大一个指标的作用只会毁掉它。这个观点也同样适用于绿色GDP。也就是说，绿色GDP也有其确定的适用范围，不要过度夸大它的作用，不恰当地使用这个指标，同样也会毁掉它。
　　其次，还要清醒地认识到绿色GDP的核算方法还不成熟。
　　前面已经指出，到目前为止，世界上还没有一个国家正式发布绿色GDP数据，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估价十分困难。如果估价方法已经成熟的话，就不会是这样的情况。虽然联合国先后出版了三套综合环境经济核算体系（SEEA）手册，提供一些可供参考的估价方法，但是还没有一套世界公认的、具有可操作性的、值得全面推广的估价方法。
　　绿色GDP核算与GDP核算不同。GDP核算有一个客观的价格标准，因为所有的交易都有客观存在的买卖双方认可的市场价格。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说，GDP核算就不存在估价的困难。但是，许多资源消耗成本和环境损失代价的估价没有一套客观存在的价格基础，所以不同的人计算出来的绿色GDP数据可能会出现非常大的差异，缺乏客观评判的标准，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再次，GDP是绿色GDP的基础。
　　有人认为，一旦有了绿色GDP，GDP就没有用了，就可以退出历史舞台了。这是一种不符合实际的想法。有两个方面的理由可以说明这一点。首先，绿色GDP是什么？绿色GDP是在GDP前面加“绿色”两个字，实际上就是在GDP的基础上扣除资源耗费成本和环境损失代价。因此GDP是绿色GDP的基础，没有GDP就不可能有绿色GDP，其次，只有将绿色GDP与GDP进行比较时，才能发现经济发展所造成的资源耗费成本和环境损失代价有多大。所以说，即使有了绿色GDP，GDP仍然具有存在的必要性。
　　总之，绿色GDP的概念很重要，在我国开展绿色GDP核算研究工作尤为重要，但是，要提供一个科学、可信的绿色GDP数据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还有相当艰巨复杂的工作要做。　
　　（作者系国家统计局国民经济核算司司长，本文为2004年4月“绿色中国”第三届论坛上的发言）